這家咖啡店叫做「生態綠」,華人世界第一家公平貿易特許商,名號聽起來很響亮,善待貧窮國家農民的精神很感人,喝杯咖啡值多少錢更是由顧客自己決定。不過,好友喜歡稱呼「變態綠」,因為兩個六年級店長堅持理念、辛苦經營的過程,跟他們想要改變的「第三世界血汗工廠」好像沒什麼差別。
早在「生態綠」之前,台灣已經有許多人賣過公平貿易咖啡,連星巴克都曾主打過一款。然而,全店所有咖啡豆都經過國際公平貿易組織認證、所有現煮咖啡價格全由消費者自由心證,可就只有「生態綠」這一家,這也是不少人特地前往杭州南路小小巷弄內「朝聖」的主要原因。
反剝削 交朋友 一舉兩得
走進這間只有十個座位的小店,六十二年次的徐文彥、六十九年次的余宛如(Karen)這對情侶永遠忙進忙出。因為他們不只賣咖啡、還要賣理想;不只招呼客人、更要結交朋友。
二○○五年,綠黨活躍成員徐文彥進行後殖民研究時,發現全世界百分之九十的咖啡都來自殖民地,一股反剝削的心情油然而生。隔年他希望結合社運與創業時,自然想到台灣民眾接受度愈來愈高的咖啡。
於是,他和余宛如等五人籌了一百五十萬元開店,向位於德國的國際公平貿易組織(FLO)申請認證授權,每年繳交新台幣十多萬元年費、保證以合理價格收購咖啡豆、每年必須賣出十噸否則提高年費……,在重重規定下進入了這一行。
但是,徐文彥的考驗才剛開始而已。單憑理想並不能保證賣出更多咖啡,「就像買愛盲鉛筆一樣,付出愛心之後,至少鉛筆要能寫字吧?」對他來說,能不能煮出好喝咖啡,才是更艱難的挑戰。
徐文彥花了一整年時間學習,找上國際精品咖啡裁判指導技術,向國內咖啡豆烘培冠軍討教,終於有自信向消費者交代。
一千五 二十元 自由付費
但此時他和余宛如又做了一項大膽決定:每杯咖啡自由付費。
「我們的社運界朋友太多了,要不要打折、打多少折都很傷腦筋,乾脆把這種掙扎交給朋友算了」,這對情侶半開玩笑表示,但又隨即認真述說:「其實,我們是希望大家思考『價值』跟『價格』的關係。消費者不需要花更多錢喝公平貿易咖啡,貧窮國家小農卻可因為免除中間剝削而收入加倍,何樂不為?」
我們非常好奇,「生態綠」從去年四月開賣至今的自由付費高低行情。
「曾經有人喝完咖啡就掏出一千五百元,讓我們嚇了一大跳,但也有人只付二十元,我們還難過了幾天。後來發現,這兩種極端的人都不會再來了。一般來說,看起來像上班族的人會付每杯一百元以上,學生就都是付一百元以下了。」
賣一包 捐十元 盡分心力
為了實現理想,這對情侶至今吃了多少苦頭?
徐文彥先是自己爆料:「我學咖啡的一整年都沒有收入,全是靠宛如養我」,繼而坦承:「開店至今我們未領任何薪水,到去年底收支已經打平了,但還沒有賺錢。」這個故事再度告訴我們,一個有理想的男人背後,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苦撐待變。
他們常擠在狹小的空間裡,一顆顆挑出太小或破碎的劣質豆,藉以維持咖啡品質,但兩人加班一整夜,大約只能篩濾一百磅的咖啡豆。余宛如因而哀怨自嘲,「那場景就像是第三世界的血汗工廠」。
儘管如此,他們仍做出最後一項重要決定:每賣出一包咖啡豆,就捐出十元給環保團體,為對抗全球暖化盡一分心力。
兩個老闆這麼熱血,難怪「生態綠」賺不了錢。
其實,消費者若想多幫助邊緣國家貧窮小農,徐文彥、余宛如的真心建議是:「多買公平貿易咖啡豆回去現煮,既符合健康儉約風,還能讓農民有機會擺脫困境」。
價略高 更環保 社會責任
以高於國際市場價格向小農收購的公平貿易咖啡豆,確實比一般咖啡豆貴。但公平貿易組織向特許商收取年費和固定比例營收後成立「社會發展金」,用來幫助貧窮國家生產組織建立水電、教育、醫療等基礎設施,幫助小農擺脫赤貧,更以此確保小農採用對環境友善的方式種植咖啡。
除此之外,「生態綠」還立志為台灣中小企業樹立「企業社會責任」的典範。他們的努力在去年底得到回饋,在勇奪「全球華文部落格大獎──年度最佳企業組織部落格獎」的那一刻,余宛如激動得差點當場飆淚。
了解這兩個年輕人的「變態綠」奮鬥歷程後,下回你到「生態綠」時,應該就不會丟下讓他們難過好幾天的兩個十元銅板了。
衣服、農產品、可可粉 交易種類多
國際公平貿易運動已推行數十年,目前呈現多樣的商品形式及交易面貌。亞洲國家以日本最早投入,甚至成為國際公平貿易組織創始國,台灣近年則開始出現延伸公平貿易精神的商品或市集。
友地球樹Earth Tree:
二○○六年在永康商圈開幕,販售全球各地的公平貿易商品,從玻利維亞的可可粉、印度的有機棉T恤,到秘魯的羊駝毛手織圍巾。店內商品主要來自兩個日本的公平貿易企業:People Tree和「尼泊爾市集」(Nepali Bazaro)。
友東海和平咖啡館:
位於台中東海大學附近,最早引進公平貿易咖啡豆,店主除了向玻利維亞公平貿易組織訂購生豆,也販售台灣人吳子鈺與印尼農民合作的雨林曼特寧。該咖啡館並未取得公平貿易認證,而是希望以一己之力,推動公平貿易的精神。
友合樸農學市集:
二○○六年由一群農人、學者、非營利組織工作者組成的農業市集,倡導有機耕作,每個月的第一個周六在台中市東籬農園的大草坪舉辦市集,讓生產者與消費者面對面,不必經由中間運銷商,共同實踐「合作、簡樸」的生活;並透過講座推廣慢食、有機等概念。
友生態綠銷售點:
目前除了生態綠本店及台大法商學院餐廳,販售或使用生態綠咖啡豆的銷售點有:台南市的台灣文學館與運河博物館、高雄的新崛江169茶亭仔、豐原的Mini 137,以及小小書房、有河book、洪雅書房、草葉集等獨立書店。
友香港樂施會:
積極推廣公平貿易運動的香港慈善組織,旗下成立子網站「貿易要公平」,網站上有詳盡的「公平貿易使用手冊」供免費下載。
倫理消費 化理論為實踐
在台灣,「公平貿易」仍是個陌生字眼,近兩年藉由少數經營者引進、推廣,才漸漸在台灣市場萌芽。
徐文彥大學就投入社運,在英國取得環境科學與社會碩士學位後,回台灣從事綠黨環境運動,由於經常赴立法院陳情協商,結識擔任立委助理的余宛如,兩人認識多年才擦出火花。二○○六年協助綠黨台北市議員選舉後,徐文彥希望另闢宣傳理念的實踐管道,因此決定引進公平貿易商品,從門外漢一頭撞進咖啡的專業領域。
打過台大女籃隊、個性健康爽朗的余宛如,台大經濟系畢業後曾擔任國際知名有機保養品牌行銷經理,為了支持徐文彥的理念,不惜辭去工作一起打拚。
徐文彥認為,引進公平貿易咖啡只是第一步;他更希望,藉此與台灣的土地與農業對話。徐文彥強調,公平貿易是倫理消費的一環,背後需要有倫理生產作為支撐,反觀台灣的有機認證制度,「高不可及的有機標準,四個各行其道的認證單位,加上有些認證單位也是生產單位」,才會造成目前的亂象。
他建議台灣以國際公平貿易組織的經驗為鑑,只有認證標準統一、認證系統確立、消費者信賴感提升,才能讓農民不必拚命說故事行銷自己。
相對於有意識投身公平貿易的徐文彥、余宛如,台灣第一家以公平貿易商品為主的「地球樹」,老闆王靖宜卻在意外的機緣裡踏進此領域。兩年多前,她發現日本友人身上的服飾很有特色,一問竟是公平貿易組織的商品,於是透過兩家日本公平貿易企業,開始進口一些尼泊爾、祕魯、玻利維亞的針織品,開了一間小店舖。
客源慢慢穩定後,半年前,王靖宜將「地球樹」搬到附近兩倍大的店面。她說,上門的七成客人對「公平貿易」並無概念,純粹對那些日本設計、羊駝毛或有機棉的織品很感興趣,她通常從商品材質開始聊起,然後介紹產地,循序漸進再推廣理念,否則一開始就強調公平貿易,「會把逛街的小姐嚇一跳」。
從咖啡到服飾,他們選擇不一樣的道路,不一樣的途徑,希望在世界某個轉角與消費者相遇。